所谓教养，是一场没有终点的修行

1

我一直自以为挺有教养。

平时跟人说话客客气气；待人接物各种礼貌用语；

遇到事儿了，不占人便宜，不给人添麻烦，更不让人家难堪。

谁知前几天，被我亲妈上了一课。

我妈说，你那不叫教养，叫冷漠。

我们小区不大，我妈来不多久就熟了，老太太与人为善，跟门口保安、保洁阿姨，还有修剪草坪的花农都有招呼打。

我周日一早下楼取快递，碰到我妈买菜回家，小区大门的保安，大包小包帮她拎到单元门口。

我说妈，你不是说别给人家添麻烦嘛，让人送过来多不好，还耽误工作。

老太太哼了哼，没说话。

吃过午饭我妈说，你过来，给你解释早晨的事。

“这不是人家第一次想帮我。

第一次可能是客气，我也客客气气拒绝就好；人家第二次又提，说明是真心想帮我，我还得拒绝，不能给人添麻烦；这是人家第三次了，那我就该接受，这个叫承人家的情，要不人家心里不好受。

先要拒绝，再到承情，这叫做分寸。

你懂了么？”

2

我听完仔细想了想，感觉很惭愧。

这么多年在外打拼，我已经养成“不给人添麻烦”的习惯，不管场合不管对错，统统都是“谢谢不用了”，这看似不给人家添麻烦，其实呢，也是拒绝掉对方的善意。

拒绝的背后，多少还隐藏了别的想法：

我不给你机会帮我，这样，万一你需要帮助时，我也可以拒绝掉，而不必良心不安。

其实，人家保安帮你拎个菜，纯粹出于热心，哪里又想着你以后回报呢。

也难怪我妈说，这不叫教养，叫冷漠。

再往深处想，还不光是冷漠。

我妈那代人，都是些老派人，我外公外婆从小给的教育是“嫌富爱贫”：

朋友家发达了，你要主动疏远，免得人家嫌弃又不好意思开口；

别人家道中落，你要主动接近能帮则帮，尽一份心意。

所以在我妈心里，才真是个众生平等，她眼里的小区保安，就是个天天打招呼的小伙子、小兄弟。

我离家多年，大学毕业后打拼职场。

一路刀光剑影杀出来，心肠再软也会长出一层厚甲。

看人看事，先要分个高低上下，我是业主，你是保安，我和你身份不一样，“谢谢不用了”就好，不需要考虑你怎么想，会不会难过遗憾。

这样看来，我所谓的教养，还包含了一种浅薄的优越感吧。

3

网上关于“教养”的文章很多，我也看过不少。

“教养就是不打扰别人”，“就是不让人难堪”，“就是让人舒服”，“就是不随便评价别人”……

我觉得，说得都挺好。

但是经过我妈这个事，我就想，做到这些就算有教养了吗，恐怕不是。

比如像我自己，平时言行算得上得体，如果仔细剖开，实则心机重重，自有一番算盘。

究竟什么才是教养呢，我想来想去，想到两点。

第一，还是别冷漠。

前段时间有个新闻，“该不该对外卖小哥说谢谢？”我看网上持反对意见的人，最多的说法是我出钱你出力，谁也不欠谁，你凭什么“希望”我说谢谢。

这个就是冷漠。跟我拒绝小区保安帮忙一样，也是把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全都变成“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或者服务），交易之外，咱谁也别理谁。

这不是“教养”，是“自我保护”，你没有拿东西来交换，我凭什么多说一句谢谢？

生怕自己多出一丝力气，多吃一点亏。

真正的教养，不是往外看，是往里看。往自己身上看，对自己有要求，再把这种要求，潜移默化成做人做事的准则。

说句“谢谢”不过是对自己的要求，本来就不图回报嘛。

不光如此，他们还是开放的，而不是自我保护、自我封闭的，随时随地向外散发善意。

就像春天的微风轻拂人脸，叫人说不出的舒坦，又无处不在。

要不怎么有个词，叫“如沐春风”呢？

4

想要有教养，第二是要设身处地。

有件小小的往事我特别想讲一下。

几年前，我去广州拜访一位客户，约在路边的咖啡馆。

我提前来了，看到他和他太太、女儿正坐一起热热闹闹聊天。

说的是粤语，我也听不懂，就安静站在远处不太好打扰。

他无意中回头看到我，连忙起身，用普通话招呼我，连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太太和女儿微笑着点头示意，就一起逛街去了。

和他聊什么早就忘了，但是我一直记得那一幕，他脸上歉意满满，自觉疏忽了我，没有发现我已经等候多时。

我一直深受感动。

这就是所谓的设身处地。

他作为客户，当然不用这么谦卑，但人家站到我的角度，有一种体察到对方感受的敏感，这种敏感，就是教养。

我们号称礼仪之邦，这种体察其实一直都有。

比如去朋友家做客，要尽量不给主人家添麻烦，但主人坚持的分享你要承下情来，表达感受；

主人呢，要尽可能提供便利，让客人放松、舒适。

再比如向人求助，要为对方留足台阶，即使被拒绝也是“没关系，我再想想办法”。

助人者呢，事后要轻描淡写，“我其实也是顺路，就帮你拎一下没什么的”，好让人家不至于担心耽误了你，而太过歉疚。

这些体察都是教养，我就不一一举例了。

5

平时工作繁忙，这次我静下心来写这篇文章，正好有机会把“教养”这件事想得明白一些。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还真是挺难的。

人都有认知偏差，总觉得自己有教养，问题都在别人身上，这样的人实在太多，我本人也许就算一个。

那些真正有教养的人，却时时反省自己，在追求自我和跟外界和睦相处之间，找到一个巧妙的平衡。

就像做学问，做一个有教养的人，大概也是，“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

要说这份“欢喜”在哪里，可能是对自己的性情，又多了一份笃定，对自己的品格，又多出一份欣赏和爱惜吧。

外边天雷滚滚，我自安稳宁静。

这就是一场没有终点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