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喜欢过年,因为过年可以吃到很多平时吃不到的糖果,可以穿新衣服,还可以收压岁钱。长大后害怕过年,如今生活条件好了,糖果和衣服不再有太多的吸引力,而这一年一度的大聚会,竟慢慢演变成了父辈们的一(吹)场(牛)较(大)量(会),赤裸裸地形成了一次次物质上的攀比。
1
在我们老家,从大年初一开始就要走亲戚,大家相互串门,老父亲们的较量从这一天开始便全面拉开帷幕。上至四十岁的中年,下至十岁的小学生,无一幸免。
年初一的时候表哥带着他的两个孩子到我们家拜年,许久未见,进门后大家自然很是热烈地寒暄了一番,刚坐下喝过两杯茶后,话题便开始了。我哥上学的时候成绩优异,我爸因此认为自己掌握了更多的经验和话语权,所以每次见到还在上学的孩子,都要对其展开关于“成绩和学习”的关心和追击。
他问还在上小学的大侄子:“当班长了吗?”大侄子小的时候是一个让整所学校的老师都头疼的孩子,班级里基本上所有同学都挨过他的拳头,因此请家长成了家常便饭。
听到我爸问他,侄子点了点头,他爸爸马上接过话题:“有!当了两年的班长啦。”众人一片赞许:“哗,这么厉害。”大表姐在一边起哄:“看来你们一家都有当领导的潜质啊。”表哥脸上乐开了花。
我爸又接着说:“那看来你成绩肯定是不错的了。”大侄子没有说话,抱着零食啃得津津有味。表哥侧过脸去凑到我爸跟前,压低了声音偷偷地说:“别提了,成绩差得很,操心惨了。”
第二天我们到姨丈(表哥的爸爸)家做客,姨丈先是对在座的小孩都关切了一番,最后将话题回归到他自己的孙子(大侄子)身上。“这娃儿不错,连续当了两年的班长,老师们对他评价都很好。”果然大家都很捧场,将大侄子又进行了热烈的夸赞。
这还没完,姨丈看了看我和我哥,意味深长地对我爸说:“你看我两个孩子都在身边,儿子忙嘛女儿就经常过来走动,虽然说你的儿子工作不错,但我看啊,孩子都不在身边,晚年你才知道孤独和凄惨。”
“嘿嘿,他没空来那我就过去,到时就蹭他的福到处去旅游。”我爸给自己圆场。没想到姨丈并不买账:“现在是这么说,到时我看你老得走都走不动了,还怎么出远门,像我们就没有这种烦恼了。”
得,这一回合我爸毫无疑问地败下阵来,姨丈赚足了脸面,意气风发。
2
从姨丈家出来,我们又到舅舅家吃饭。客厅里坐满了人,舅妈逗着自己的小外孙给大家拜年,惹得大家哈哈大笑。表妹没念多少书,毕业后没多久就结了婚,随后生了个大胖小子,成了舅妈舅舅的心头肉,二老顿时也觉得脸上光彩了许多。
她转过头对我嫂子说:“你们俩也结婚几年了,这回可要抓紧了,争取新年抱个猪宝宝。”我嫂子没说话,笑笑点了点头。我爸一听,像是找到了契机,顺势将话题拉回到我嫂子身上:“儿媳妇可有心了,上次出国旅游,给我买了一块两万的手表,又给老太婆买了一条金项链,儿子回来又带了几条好烟和一箱酒,这回破费大了。”说完他又让我妈把金链子取下来给大家看,大家配合地将手表和金项链一一传阅,并不时啧啧发出“真懂事,真有心”之类的感叹,频频对我嫂子竖起大拇指。
在座的所有儿子和儿媳里,他们算是出手最阔气的,我爸成功在这一顿饭里扳回了一局,主导了整一场谈话。
我本来还天真地以为,自己这种未婚未育条件又一般的屌丝可以躲避这场较量,很不幸的,我的希望落空了。
3
今年过年回家我才知道,我的两个堂妹也都谈了男朋友,并且也都处于谈婚论嫁的阶段。家族里只有我们三个是女孩,难免要被拿出来做对比。
听幺伯说,大堂妹的男朋友是外地人,在本地当公务员,父母打算日后跟随儿子过来定居,而幺伯已经给大堂妹备好房子和车子,经济状况无需操心。小堂妹的对象也是外地人,两人一起在魔都上班,单位不错收入不错,但对方还没有买房,幺伯催促小堂妹得去落实房子的事情。
而我呢,作为家里人眼中的“老姑娘”,也谈了一个外地对象,对方有车有房,脾气好心地善良。这样看来,在这一场“比拼”中我们基本上算是打了个平手。虽然觉得这样的“较量”幼稚又好笑,但我内心还是难免暗自庆幸没有让父母丢太多脸面,不然这可得又像以往没谈对象时一样成为众矢之的,这个年又得成为一个让父母“尴尬的年”了。
这一场场较(吹)量(捧)下来,假期也差不多过了一半,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那是不可能的。聊完了我们这波十几到三十岁的,四十岁的就要压轴登场了。
年初四晚上,我爸的堂哥到家里来做客,按照辈分我应该称呼他为伯伯。这个伯伯有两个儿子,小的时候除了调皮捣蛋打架斗殴别无他处,后来被家里送去当兵,退伍后回老家开公司。
公司初成立时,我正好处于大三暑假,于是我爸给这个伯伯打了招呼,希望让我到他儿子的公司去实习。实习是实习了,但它却成了我工作经历中一段糟糕的体验。
4
伯伯的儿子把我领到公司分配了一个座位,便再也不闻不问。第一次接触职场的我每天坐在座位上手足无措,我客气地问身后的老同事有没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对方总是冷漠地拒绝我,甚至有种担心我从她手中抢走什么东西一样的感觉,对我防范有加。
后来我想大概他们担心我是关系户,未来有可能抢走他们手中的饭碗,因此才刻意和我拉开距离。于是不久后我就主动提了离职,尽管如此,还是要对这个伯伯他们一家表示十分的感谢,并假装自己学到了很多东西的样子。
而如今,这位伯伯俨然成了亲戚中的大哥大,因为他的儿子总共开了四家公司,涉足贸易和制造业,每见一次面,都感觉他比上一次看起来威严了许多。
落座后伯伯开启了新一轮的较(炫)量(耀):“孩子们去年都不错,生意挺好,新年打算再开两个食品厂,人手不够了,还得再招一波员工。”大家一听,不禁赞叹起来:“年轻人可真厉害!”接着我爸问这位伯伯:“孩子开了这么多厂,你怎么不去挂一个厂长的职位呢?”伯伯正襟危坐,大手一挥:“我家里太多活要做了,没那个闲时间。”
交杯换盏间,我的思绪飘回到了一个月前。当时我有一个朋友就在伯伯他儿子的公司里上班,她偷偷和我吐槽:“本来承诺好的旅游突然就取消了,说是今年效益不好,工资也没涨,还不知道年底能不能发钱呢。”我努力让自己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并配合地向伯伯投去崇拜和羡慕的眼光。
既然对方发了一个球,那么我爸也不甘落后,把球接住并打了回去。“我哥的儿子这几年也赚大发了,偶尔回去公司打理一下,每年还出门去旅游好几趟。这不,去年又买了一个别墅,一千万。”
伯伯听着,略微点了点头,突然来了一句:“听说那边房价跌了?他那个房子可能要跌两百万左右。”说罢作出神色严峻的样子,瞧,他并没有要让球的意思。
就这样,春节假期在每天几个回合的较量中总算结束了。起初我很不能理解他们这种行为,觉得聚会不就是该聊些让彼此都轻松愉快的话题吗,做这些攀比又有什么意义呢。
后来我想,也许是因为他们都老了吧,父辈们比我们吃过更多生活上的苦,如今他们谈论的这些资本,正是对他们心理上的一种慰藉,也算是他们给自己生活的一种调剂。
还没有评论,来说两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