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或风和日丽,或狂风暴雨,或花,或荆棘,皆是风景;
沿路,或共你同行,或形单影只,或悲,或欢喜,继续前行。
如果要让你用三句话三件事概括已经活过的人生,你会提到哪些事情呢?
生命的展开明明是绵延不断的,即使在酣然梦中也未曾断带一秒,暂停一瞬。但却总感觉,要让自己总结已经活过的二十多年,只能从这么长的放映带上,挑选出来最刻骨铭心的几个片段。
那些个片段,并不是多么精彩绝伦,随便抽出来就值得炫耀好些时长。相反它们有的,悲伤到即使只是瞥那么偷偷一眼,就足以唤醒脑海中汹涌的记忆,最终从眼眶中涌出来。
这就是当我爱人开着车,我坐在副驾驶,在城市中穿行的时候,看着街头巷尾闪烁的霓虹,看着万家灯火,突然就泪流满面的原因吧。
不是说那些我记忆深刻的片段多么动人,而是它太过刻骨铭心,太过耀眼夺目,太过熠熠生辉,别的记忆与它的光芒相比黯然失色,从而我不愿意给那些琐碎的鸡毛蒜皮留出存储的空间了。
明明自己才是自己人生的主导,我却总感觉世界在造就我。
我会提及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我童年出生在小镇上。小镇上的生活节奏很慢,和我现在居住的大城市不一样;小镇的人们很友善,因为人数不多大家彼此,楼上楼下都认识;小镇的经济能力不是很好,大部分男男女女都在工厂上班,我父母也是。
小镇的记忆不大清晰。那是一张因为年代过远而模糊的画,虽然没有任何人蓄意破坏过,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它的轮廓越来越不清晰,纸张也泛了黄,旧的不成样子。
画框没法幽禁记忆中的风景,而我敝帚自珍。
珍惜到自己也只敢远远地望着,无法走近,也不忍心看清。
出生对我的造就是,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怀念淳朴的民风,都会感叹城市之大容我不下,都会一面八面玲珑应付日常琐事,一面怀念那年夏天青色的山脉,和青涩的小孩。
第二个我会提到的事情,应该是我父亲的去世。
大多人在听见这件事情的时候,反应是立刻跟我道歉,并表示遗憾。然而我内心却没有那样激烈的波动。
我现在说出这件事的语气,可能就同我说出“小学时就有着一个短发的同性使我第一次体验到crush”的语气,没什么两样。都属于没聊到这个话题我不会主动说,但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影响的、不算秘密的秘密。
但我常常感受到,这个人的离去带来的后果,远比我想象的更宽泛,更持久。
初中的时候我就独自住校了,妈妈要打工,于是我的衣食住行都跟学校绑定在了一起。我把朋友看得很重,现在想来当时不过是对一个亲密关系伙伴的渴求,然而不知道怎么跟人交往的我,伤害了一些同龄人,也被一些同龄人伤害。于是建立牢固的友谊的想法在我这里不了了之。
高中的时候和家人的联系更是少了。不仅和母亲基本上见不着面,不通电话,回到寄人篱下的亲戚家里也是坐立难安,彷佛每天都在做客。
可不讨喜的我,哪里敢是客。
我一直感觉好重,我的背好重。一面想着怎么能够尽我可能地少花钱,少带来负担,一面想着怎么才能获得更好的成绩,能稍微有点出息。深知母亲也压力重重的我,大病小病都能熬过去,还练就了连续一个月只吃四块五的苏打饼干的本领。
我也干过叛逆的混账事,不过是逃课、通宵上网、频繁早恋这样的简单又低级的刺激。刺激我对继续活着的向往,刺激着我的人生,能不能不要再像一滩死水,无论我怎么挣扎,都纹丝不动。
然后你看,其实我现在才说了两件事,但在提这么一件事的时候,漫出好多与之相关的故事,就像本想从书架上取下一本薄薄的册子,却一不小心,整排的书散落下来。
我不愿意再总结我的人生了。我开始思考,好像也并非就那么几个关键人物在我生命里发挥了作用。
最艰难的时候助我一把的人,和最困难时候冷眼旁观的人,善人恶人,扶我的人,拦我的人,都造就了我。
今天的晨跑是大自然给予了阳光,能坐在图书馆写字是这学期的结课论文处理了一半的前提下想松口气。
我时常觉得文学批评理论的老师有些严苛,但其实她早就对我的批判思维产生了“雕刻打磨”的影响。我读的每一个字都对我理解整个逻辑和故事产生了帮助,每一本书都指向了一种活法,或虚幻或真实。
所以你看,原来一个完整的我,由这么多个他人构造,由这么多个物件搭建。
无论是亲人、爱人、朋友,还是陌生人,是风和日丽,还是狂风暴雨,过去就在我按下键盘上每一个字母中过去,未来也不慌不忙地摊开,从未间断。
他们并不会争先恐后地来,也不会匆匆忙忙地走,不会排着队,也并不混乱。
我不再期待他人陪伴,也庆幸有人陪伴;不再期待明天日和,也庆幸有日日和。
路人熟人,阳光风雨,少一位都不可。对未来不会再去猜测,因为我知道,无数个可能会分散着向我走来。而我只需要,从容地迎着它们去。
文/我在人间喝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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