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会不会有这样两个人,生来便是为了遇见,相爱相杀,成为纠缠不散的冤家?
01
这已是卢毅的第N次相亲了。
这次相亲联谊活动是由社区组织的,名曰“鹊桥之上,遇见最美的你”。现场俊男络绎,佳丽云集,甚是热闹。兜转一圈,卢毅选中了一个靓妹。身段高挑,细腰翘腿,特别是那双大长腿,往人群里一站,颇具鹤立鸡群的范儿。
一番交流,看得出,长腿女对他也有些好感:“卢先生,我们加下联系方式吧。”
“好,谢谢。”卢毅掏出手机正要操作,突然,一阵稚嫩童音传了来:“爸爸,这阿姨是谁啊?美女耶。”
循声找去,一个长得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映入眼底。
“小家伙,饭可以随便吃,爸可不能随便叫。”卢毅忙问,“你是谁家的孩子?谁是你爸?”
“你呀。”小男孩边说边回手指向不远处,“你看,我妈妈和我弟弟狗蛋也来了。妈妈,爸爸在这儿呢,他又给我和狗蛋找了个阿姨。”
十米开外,一个年轻女子正往这边走。左手领娃,右手托肚。肚子微微隆起,显然是又怀上了。
卢毅瞅瞅娘仨,顿恨得跺了脚,动静陡高:“啥乱七八糟的?你们哪来的?狗蛋和我有屁关系?楚小姐,你听我解释——”
啪,长腿女玉臂一扬,耳光响亮:“你有老婆,俩孩子,不,肚里还有一个,也特么敢来相亲?你就是个骗子,十足的渣男,老狗蛋!”气咻咻骂罢,拧身就走。
这一巴掌,一下子打懵了卢毅。捂着脸,张着嘴,戳在当场,好半天没缓过神。
而此时,但见那孕妇得意一笑,冲小男孩打了个手势:
宝贝,撤!
02
果真是来无影去无踪,一眨眼,管卢毅叫爸的小男孩便跑得没了影。那孕妇也将另一个娃交给别人,托着肚子开溜。
”坑姐啊坑姐,我一相亲,你就来捣乱,害我回回落空。今儿个,我非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
卢毅气得咬牙切齿,拔腿开追。
趁着一个跑,一个追的空当,咱先介绍下卢毅和坑姐的关系。坑姐,坑害、粪坑的坑,本姓赵,名玫玫,不只与卢毅认识,还非常熟稔:
赵玫玫比卢毅大两岁,少年时同住在这座五线小城的一个林区小镇上。从小学到高中,始终同级同班,还同过桌。她并非上学晚,而是家中糟心事多。原本就没登记的父母生下她后,天天吵得鸡飞狗跳。周岁未满,便将她往奶奶坑头上一扔,各自滚蛋,再无音信。
父母的缺失,不负责任,自然影响了赵玫玫的学习。因成绩糟糕透顶,故蹲过两级,成了卢毅的同学。仗着年龄大,她总逼卢毅管她叫姐。不叫就捉弄他,夏天往他裤裆里塞蛤蟆,冬天塞雪球,冰溜子,花样繁多,直将他的裤兜子变成了百宝囊。
卢毅发育晚,身子瘦,拗不过,只得乖乖叫她玫姐。被坑得次数多了,便改口喊她坑姐。
不得不说,坑姐着实坑人不浅。记得刚上高一,班里进行摸底考试,坑姐抄卢毅的试卷,连名字都给原样抄上了。结果惹怒班主任,全被罚了站。
班主任姓韩,脑门微秃,双眼如缝。往讲台上一杵,没人分得清他是醒着还是做梦。私底下,坑姐唤他韩小眼,从不叫老师。
那次罚完站,没两天,坑姐将便将一个用胶带封得严严实实的纸箱递到了卢毅手上。
“是啥?”卢毅胆突突问,“坑姐,你不会又要坑我吧?”
“瞎说,姐啥时坑过你?”坑姐一本正经说,“我抄你卷子,连累你受罚,我很难过。这是我买的道歉礼物,你送给韩小眼,省得他不待见你。”
当时,韩老师住学校宿舍。打死卢毅都不会想到,那箱里装的,竟是一只从树林里扣来的硕大野蜂窝。
纸箱乍开,哇,野蜂满屋狂舞,乱蜇乱刺。那场面,真壮观得鬼哭狼嚎。而这,还仅是小意思,大意思是,惊慌之下,卢毅夺路而逃,出于本能拽上了门板,独将韩老师反锁于室内。
啧啧,与蜂斗,其乐无穷。
而卢毅刚跑回家,便瞄见老爹正黑着脸等他呢。老爹做屠夫行当,杀猪宰羊,下手奇狠。顷刻间,便打得他两爿屁股姹紫嫣红,无比丰腴饱满。
一转眼,十年过去。
眼下,相亲泡汤,就在卢毅拔腿追撵坑姐的时候,余光里,冷不丁冒出一个凶眉凶眼的中年男子来。
是……当年的班主任韩小眼!
他的袖口里,似还掩藏着一把匕首。卢毅顿觉心头一寒:
糟糕,要出大事!
03
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
突兀现身的韩小眼,便是卢毅和坑姐的冤家,仇人。明摆着,是寻仇来了。
他们之间的怨仇,还得接着当年的蜂窝事件说起。事发没几日,坑姐退学了。卢毅本以为从此解脱,不再被坑,岂知,突然有一天,坑姐的奶奶气咻咻找上了门。
“卢大头,杀猪匠,你家的小瘪犊子呢?都给我滚出来!”
卢大头,是卢毅老爹的绰号。镇里镇外,十里八村,叫得很响。
听闻吵嚷,卢毅出了屋。不待开口,坑姐奶奶便骂上了:“小混蛋,你几岁了?”
“奶奶,我14了。”卢毅说。
“14?哼,毛还没长全吧,就敢处对象,瞎扯淡!”
卢毅一听,懵了圈:老爹杀猪刀在手,天天逼我学习学习再学习,就算借我一肚子胆儿,也不敢瞎扯。但很快,他便从坑姐奶奶的叨叨声中,听出了大概:
坑姐退学后,消失了几天。等再回家,居然文了身。在脖颈处文了只黑蝎,张牙舞爪的,很扎眼;在手臂上,文了箭穿双桃。
一支箭,两颗桃心,寓意与喜欢的人在一起,不离不弃。坑姐奶奶见状,差点气死:“小小年纪,你就作吧。说,跟谁?”
坑姐的坑人手段,果真霸道,说是卢毅陪她去文的。而且去年,两人就处对象了。
话未说完,就见卢毅老爹骂声“王八羔子”直奔杀猪棚,先抓了捆猪绳,又提了剁骨刀,恨得两眼呼呼蹿火。卢毅顿时肝颤心哆嗦,抖着一双麻花腿,哧溜,钻进了奶奶屋里。
那晚的遭遇,有诗为证:
“巴掌与笤帚齐飞,屁股共猪肝一色。”
好不容易等到能下炕,卢毅呲着牙,咧着嘴,去找坑姐讨公道。谁想,坑姐再次不辞而别,进城打工去了。
后来,卢毅如愿考上了大学。临去报到前,坑姐奶奶突发重病,都没来得及送院,便撒手辞世。接到噩耗,坑姐匆匆返乡,跪灵抚棺,呜呜大哭了一场又一场,还晕过去两回。卢毅看得心酸,心疼,种种被坑得只能用血泪斑斑来形容的过往,也渐渐消弭。
及至将奶奶入土安葬,哭得几近虚脱的坑姐靠上了卢毅的肩头:“毅,对不起。这些年,姐没少坑你,你恨我吗?”
卢毅轻拍着她因抽噎而颤抖的后背,摇了头:“不恨,都过去了。”
“谢谢。”坑姐红眼含泪,凄然一笑,“那你想知道,我为啥坑你吗?”
04
真坏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假好人。比如,班主任老师韩小眼。
让卢毅万难置信,韩小眼竟是个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斯文禽兽。坑姐说,她没有爹护着,也没有妈宠爱;奶奶年迈多病,又心善,还信老理儿:师者父母。韩小眼曾去过她家家访,奶奶说,孩子打小没人教,不懂事,您多费心,好生管着。谢谢老师了。
一口一个您,一句一声谢谢,恭恭敬敬,韩小眼却起了歪心,动了邪念。经常叫坑姐去他宿舍,借辅导之名,动手动脚。坑姐讨厌死了他,也怕,可不敢跟人说,只能强装咋咋呼呼,扮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私下里,没少偷偷掉眼泪。
那时,她还只是个孩子,青葱少女呢。
见她无依无靠,韩小眼变本加厉,愈发放肆。坑姐怕啊,就想了好多幼稚的法子来自保。比如装痞;比如文身;比如谎称和卢毅处对象。
卢老爹杀猪,手狠着呢。韩小眼胆敢欺他未来儿媳,卢老爹定将他开膛破肚,掏了他的狼心狗肺和花花肠子。
可是,坑姐失算了,也坑得卢毅遭了痛打。而韩小眼阴魂不散,即便她进了城,依旧前去纠缠,胁迫,有两次还差点得逞。
“玫姐,你为啥不早点跟我说?”卢毅听得大惊,禁不住心痛阵阵。
坑姐泪涌无声,打湿了卢毅的肩:“那浑蛋说,我爹勾三搭四,我妈不正经。上梁不正下梁歪,我要揭发他,谁会信?也只会说我勾了他。他骂我小jian人呢,毅,我不是。”
坑姐哽咽失声,说不下去了。卢毅给她擦泪。坑姐则捉住他的手,贴上了脸:“那浑蛋还说,我要告他,他就杀了我和奶奶。奶奶受了一辈子苦累,我不能再让她遭罪。”
那天,在离开坟地回镇路上,坑姐偎靠着卢毅。走得很慢,靠得紧紧的。
大约一周后,卢毅走出小镇,去上大学。他前脚刚走,镇里,学校,包括韩小眼的家里,便闹翻了天:每一条街道,每一面墙,甚至每一根电线杆,都贴上了韩小眼品行不端、猥X欺凌女生的控诉传单!
相关部门迅速介入。经查,除赵玫玫外,韩小眼还涉嫌猥X、诱J女生,最终被判处有期徒刑10年,锒铛入狱。
善恶得报,时光荏苒,卢毅渐渐把这事儿淡忘到了脑后。哪成想,这斯文全无、只余禽兽的主儿竟已刑释,又凶神恶煞般报复来了!
05
“坑姐,小心,快跑啊——”
变故横生,卢毅快如一阵风,边喊边冲上,去拦韩小眼。
坑姐听到了,仓促回头,恰恰看到韩小眼凶态毕露,挺刀捅向了卢毅。
“小毅——”
身处险境,坑姐虽惊惧满心,但在危急关口,她不仅没跑,还不管不顾地迎上,猛力撞开了卢毅。因为,也只有她自己清楚,从15岁起,她真就喜欢上了卢毅。
噗,韩小眼的刀子,没入了坑姐的肚子。
伤害孕妇,你特么还是人吗?卢毅被彻底激怒,狂暴如兽,抓住韩小眼便拳打脚踢,专招呼要害部位。几个路人也仗义帮忙,报警的报警,捆人的捆人,卢毅则抱起坑姐,跌跌撞撞往医院跑。
“坑姐,挺住啊。我一定会救你,救你!”
“你心疼……我了?”坑姐翕动着嘴唇,断断续续说,“小时候,我坑你,是害怕,想让你保护我。可后来,我发觉,我真是喜欢你呢。”
“我知道,别说了,”
“我要死了,我要说。毅,你喜欢过我吗?”
“喜欢啊。要不喜欢,你坑得我挨了爹多少回打,皮开肉绽,我都没舍得骂你,动你一指头。还有,韩小眼被抓,传单和检举信都是我贴的,寄的。”
“可你上完大学,我没少缠你,你为啥不跟我表白,还经常相亲?”
“我被你坑怕了啊;咱俩太熟了,我不忍心下手啊。你肚子都大了,我哪能误你幸福?”
“哦,原来如此。”坑姐气息奄奄,“我、我真要死了,你能亲我一下,说声爱我,让我开开心心地走么?”
“我爱你,玫姐,真的爱。”卢毅边流泪边蹭了下坑姐的嘴唇。焉料,坑姐居然狮子大开口,紧嘬住了他的嘴巴。
这,是回光返照,要死的节奏吗?
卢毅愣了。坑姐仍没松口,手一扯,就从身上拽下一大片硅胶假肚皮来:
“你说爱的,不准反悔。那俩孩子,是我姐妹家的;我肚子里还从未播过种呢,就等你了!”
敢情,防不胜防,又进坑了。
坑就坑吧,于这滚滚红尘,相爱相杀,结一世冤家,也好。
文/ 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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