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公司前台小艾，是个很有个性的姑娘。她93年出生，22岁大学毕业应聘到我公司当前台，至今已一年多。
小艾人漂亮，干活利索，品性单纯，尊长爱幼，无论是谁，都忍不住喜欢她。
姑娘啥都好，只一点，穿着打扮比较任性。
以前，她无论穿什么，好歹该捂的地方都捂严实着，但最近，越来越开放。
这天，她穿了一件黑色高领衫，肩部镂空一直到xiong，下配的黑白条纹大甩裤，小腿部开叉，随着走动，如雪的肌肤若隐若现，引人遐思。
小艾在办公区走路带风，在很多人如死水的心情上掀起阵阵波澜，尤其那镂空、开叉，引一众单身青年伸脖翘首，无心工作。
经理从老板房间出来，就给我派了新活，他让我“点点”小艾，让她注意点。真狡猾，自己不愿得罪人，每次有类似的事就让我去做。
我和小艾在洽谈室四目相对了一会儿，艰难地开口：
“小艾啊，你、这、衣服是在哪儿买的？太新潮了吧！”我得委婉点，不能一上来吓坏小姑娘。
“玲姐，你是不也觉得不错？我给你说，就是这个公号，上面经常推荐一些不错的品牌，我买好几回了，质量挺好的。来来来，我早想给你说了，我觉得有款裙子特适合你。”
“哦，不用了，你这些太新潮不适合上班穿！“我在后几个字上加重语气，希望明白我的意思。
“没事没事，看看又不是让你买。姐你看这条棉毛裙，是不是和你那件白毛衣特配？还有这个大衣，和你那套裤装挺搭的！”
就这样，二三十分钟后，领导让人把我叫回来，问和小艾谈得咋样，我想了半分钟，语速极快地说：“我觉得衣服质量不错经理您可以考虑给夫人买几套。”落荒而逃。
02
我们老板自己是个非常传统的人，对员工倒有一定的包容性，平日里，有人染个黄毛、男生烫个头这种事情他也能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没看见，但小艾的事，明显超出了他的容忍程度。
我出师不利后，经理叫来小艾，明刀明抢告诉她：“要么裙子要么裤子，捂严实点！年轻姑娘要注意影响！”
其实我大概知道，经理这次为什么对小艾一反常态的严厉，因为，小艾这娃，最近在公司里风头太猛，正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
前台的工资我知道，扣掉五险一金，实拿到手每月三千左右，加上各种福利、过节费、绩效工资，一年最多超不过六万，房费、生活费、交通费这些乱七八糟的扣完，结余多不到哪儿去。
但就这样，小姑娘上个月开了一辆红色的路虎来上班。
红色的路虎一个漂亮的甩尾，稳稳停在公司楼下，小艾姿态轻盈地从车上下来，马上有好事者拿出手机拍照、百度。
红色路虎，神行者2，价格39.8万到65.8万之间，她一个前台，就那点收入，怎么买得起这种好车？
如一滴水掉进热油锅，大家“群情激涌”，纷纷从“百忙”中挤出时间，“拨冗”为小艾这辆路虎的来源构思各种剧情版本。
这段时间，只要看见三五个人低头窃窃私语，不用问，90%是在说小艾。
03
对于大家的议论纷纷，小艾本人一点也不在乎；我的暗示，她也如风过耳。有时私语者被她撞到，对方一脸尴尬，她却龇牙一笑，颇有点“我自豪我骄傲”的得意，更让人不爽。
剧情虽各有不同，每个版本却都离不开男人。老男人、小男人。
有人说可能人家爹有钱，马上有人反驳，“爹有钱？爹有钱舍得让闺女干前台，不早就给换岗位了？”
有人说可能人家男朋友有钱，就有人反驳，“自她上班，你见过“男朋友”这种生物在她身边三丈以内出现过吗？”
有人于是猜测，“该不会是被人包了吧？哎呀妈呀，看不出来呀！”
或许是出于某种嫉妒，慢慢的，倾向最后一种说法的人越来越多。她自己不但不低调，还在穿着打扮上有愈演愈烈之势，再不压制一下，估计要对整个公司员工的价值导向产生重大影响了。
以上应该就是领导开始重视小艾的原因吧。我猜。
经理说过后，我又明着暗着提醒了她几次，她才勉强换了打扮。但识货人一看就知道小姑娘心里还是有情绪的，因为衣服的款式虽然规矩了，但质地、档次、价值，比原来只高不低。
04
年底，分包商们结着队来公司要钱。我们虽是大包，但也得甲方爸爸把钱给我们，我们才能付给分包们。
老板早就开始派专人蹲守在甲方专盯付款的事，但是，甲方爸爸说了，总公司今年按回款额打款，他们自己还有几千万没收上来，总公司钱给不够，他们没办法足额付给我们。所以，我们也没办法足额付给他们。
“哼！瘦猪哼哼，肥猪也哼哼！这么大的公司说没钱，谁信！”我们把情况原原本本告诉分包时，会客室的烟雾缭绕中传来这么一句。
要账的多是男人，在会客室抽烟，一个比一个凶，小艾在烟雾弥漫中不停地倒茶、陪笑脸、一遍又一遍帮着解释。
另一个声音说：“人家都说你们公司的前台都开路虎上班，这说明你们公司工资高待遇好啊！公司既然有钱给员工发高薪，为什么不能先给我们付款？你们的员工穿着大牌、开着路虎享受生活，我们的民工辛辛苦苦一年连买票回家过年的钱都没有！公平不公平？”
经理的解释这帮人根本听不进去，他们找不到大领导，只拿倒水的小艾做筏子胡搅蛮缠。
“就是！你看小姑娘脖子上这坠儿，钻的，一克拉钻，就上万，你这得有三四克拉吧，够我们几个工人的工资了！把你们的工资匀我们一点吧，你们吃肉也让我们喝点汤啊！”
争执声越来越激烈，等我们听到动静，“冲进”会客室把被围攻的经理和小艾“救”出来时，小姑娘吓得脸色苍白。
经理边擦汗边给老板发短信，还不忘指着小艾说：“你，明天再这样，就先别来上班了！”
05
现实是最好的老师。一夜之间，小艾旧貌换新颜。
名牌货、装饰品全部消失，钻坠不戴了，路虎不开了。只要工作时间，从头到尾一身朴素的老式套装，不知道是问她妈还是她姨借的。高跟鞋换成平底一脚登，原来今儿大卷、明儿丸子的发型，规规矩矩梳在脑后扎成马尾。处处求低调。
付款事件结束后，有人开玩笑：“小艾又能开路虎、穿名牌了，”小艾只微微一笑，整个人都比原来沉静了不少。
我心里有点为小艾抱屈。因为，公司里恐怕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有我知道她那些名牌、路虎、首饰的来源是干干净净，不是从男人身上得来的。
小艾自己可能都不记得，其实，她进公司之前我俩就见过一面。
那是一个我很喜欢的作者的新书签售会。这个作者在我最低谷、最迷茫时给我力量和希望，我从她的作品中汲取了能量，重新规划了努力的方向。
我一直渴望能在现实中见她一面，所以，听说她的新书举办签售会，特意请了假来捧场。
当时，一笔一划在书的扉页上签名，并和我握手、微笑着鼓励我的作者，就是小艾。
小艾，是一个颇有名气的网络作家。我一直在追她的作品，如痴如醉。
06
据我从网上搜到的资料显示，小艾从高中就开始在各大报刊杂志发表作品。大一时正式在网站开始连载。若我统计无误，今年是她签约那个平台的第五年，纸质书已经出版了三本。
出版纸质书和网络连载至少已经为她赚取了六位数的收入。如果网上传言的“有一本小说卖了网剧改编版权”的话是真的，那么，她开路虎、穿大牌、戴钻石，并不稀奇。
但是，这也只是她的真实身份之一。
她的另一层身份，更令我忌惮。
老板为什么会让经理关注她、提醒她？因为，小艾，其实是老板的继女。
我是在一次周末回公司取东西时无意中听到的。
老板和经理谈起儿女的教育问题，两个年龄相仿的男人互相感慨“现在的孩子真难管教！”越说越投机，一时没忍住，老板对经理说了小艾的真实身份。
“这娃，啥都好，就是看书太多，知道得太多，道理多主意大，我们说不过她！她妈怕她在外面由着性子来吃亏，让她进公司从基层锻炼起，还特意嘱咐我压着点，别让她太膨胀，但是，老刘你说，我一个后爸，怎么说？深不行浅不行，打不能骂不能，唉——”
经理当时把胸脯拍得老响，豪情万丈地表示这事就交给他了。冷静下来，估计想明白了，老板的继女，老板都不好说，他怎么敢说，所以，一有什么事，就让和小艾关系不错的我上。
我本来就关注小艾，喜欢她，觉得这女孩有才华、有想法、前途不可限量，无意中知道她的这重身份后，更是有心交好。经理的这种做法正中我下怀。
我知道自己有些势利，但是没办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和小艾这样的人处好关系，对我各方面实在是获益良多。
小艾并不知道，我是她的忠粉。她的微博、连载和个人公众号我一直都在默默地关注。
了解她的经历后，我的生活也在慢慢地发生改变。比如，我也开始悄悄学习写作。虽然，终其一生，我可能都达不到她那样的成绩，但是，我会永远记得，是她，为我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就像她说的：“有时候，我们的坚持是因为‘别无选择’，但坚持着坚持着，那些‘别无选择’就变成了‘有更多选择’。”
小艾，就是别人心目中“有更多选择”的人。她不知道，在她身后，有无数的追随者，正沿着她走过的路，一步一步在跋涉、在前行。
我不知道我的“更多选择”什么时候来，会不会来，但我知道，有些人，生来就是要发光发热、给别人指引的。小艾，就是这样的人。
我很庆幸，能遇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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