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是姚女士一生中唯一一次结婚的产物,也是她一生中唯一后悔的决定。
她后悔生下我,因为我的父亲贫穷潦倒,而刚满二十一的她,只能一边带着我,一边讨生活。
对别的女人来说,这或许是可歌可泣的事迹,没准每年母亲节,还可以让儿女写在作文本上,歌颂伟大的奉献精神。
可姚女士不一样,她姣好的外表和不甘吃苦的内在,决定了她永远成不了那样的母亲。
她一直在男人堆里讨生活。从不觉得可耻,甚至还挺骄傲。她说,比起那些Ji,自己可高级多了,至少一段时间,只侍奉一个老板。
对,她是个三儿,专职的。
妖冶美丽,懂事温顺。每个包她的男人,都给她极好的生活,金钱首饰,香烟美酒,应有尽有。
我有时候甚至要感谢她,因为她起码没让我跟其他单亲家庭的子女一样,过捉襟见肘的生活,物质上,我们一直是丰盛的。
她租一套高档公寓,吃穿上等,家里有佣人,如她要与“老板”外出,就会有专人料理我的起居。
我平安长大,却没见过她任何金主。
十岁之前,我以为她跟天下所有母亲一样,勤勤恳恳工作,赚钱养活我。
十岁之后,我什么都明白了。那个年龄,正好能理解那些佣人的“暗语”和眼底的轻蔑。每次走在高级小区里,我都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难受的廉价感。
姚女士很少有空闲,她每天都要跳舞、美容、做甜点,有职业道德,所以才能一直保持艳光四射的状态。跟上一任分手,很快就会有下一任雇她,永远不担心没饭吃。
难得遇到她闲下来,通常是某个节假日的晚上,男人不得不陪原配过,这个时候,她是寂寞而闲暇的。她会穿着真丝睡衣,用修长的手指帮我梳理长发。
我遗传到她的美貌,她很是高兴。她总说,女人至关重要的,是这身皮囊,那是最大的本钱。
02
姚女士对我的影响,不是她的职业、言语或价值观,而是,他将陆先生带到我的生命中。
十九岁那一年,我第一次见到陆先生。
他身穿白色羊毛衫,这种款式的羊毛衫很少人能穿得好看,可在他身上,却十分得体,有一种居家男人的温润。
当然,那只是我的错觉,陆先生从来就不是一个居家男人。
金丝眼镜后面炯炯有神的双眸,透露出他是个精明的商人。
那天,他是来跟我谈交易的。
彼时,姚女士正在澳门,她在电话里跟我絮叨十九年来的辛苦和艰难,最后痛哭起来:“就算这是你的回报吧,十九年了,你总得回报一下我。”
是的,我的母亲姚女士,她将我卖给了陆先生。
我本可以说,这种交易,法律是不允许的,请你们闭嘴!
可我只将指甲狠狠嵌入肉中,淡淡地说:“我知道了,我会跟陆先生走的。”
我那时刚考入一个高校的心理学专业,因为姚女士迟迟不交学费,没法去报到。
我别无选择。
也许,我骨子里跟她一样,吃不了苦。
而且我固执地认为,未来会有更多的苦,现在先不要耗尽全力,以免真正的苦到来前,力气已经消耗殆尽了。
我坐上陆先生的车,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淡定。
我问:“所以,我是要陪你/睡觉吗?”
他哑然失笑,好像我讲了有趣的笑话:“对不起,姚小姐,我对孩子不感兴趣。”
我愕然,两颊如火灼烧,绯红疼痛,像是受到极大的侮辱。
“不过,也许有人感兴趣。”他摸摸下巴,“我要做的,就是将你这块璞玉雕刻成精美的宝石,然后高价卖给付得钱价钱的人。”
“你把我当商品?”
“当然,我是商人。”他淡淡看了我一眼。
我的手心出了汗,全身僵直得难受:“如果……如果我有外表以外的其他价值,你是不是会考虑,不要将我当商品卖出去?”
“外表以外的价值?”他扬眉,“你必须有外表以外的价值。你以为有钱人会喜欢一个美丽而没有灵魂的女人?”
呵!我在心里笑了出来,难不成,他要连同我的灵魂,一起卖了?
“你知道有些宝石的加工费,比宝石本身还值钱。”陆先生说。
我觉得平生第一次遇到一个异性对手,以往见过的同龄男孩,他们都羞赧单纯,很好把控。
但陆先生不同,他是个厉害角色。
03
我终于去了那所梦寐以求的大学,上最钟爱的课——心理学。
那之前,我一直觉得如果不学这个专业,恐怕有天我会杀掉自己。
还是个蹒跚学走的婴孩时,我就知道,自己的肠胃可以被喂饱,但心却永远不会。
照看我的人都很细心,却没有一个怀抱是永恒的。当我慢慢习惯一个养育者的温情和味道,对方就会离开。
我的内心似乎有一个巨大空洞,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将我吞噬。
学心理学,是为了自我救赎。
陆先生不反对,他说,这样让我看起来有更丰满的灵魂。
他还让我学舞蹈、钢琴和珠宝鉴定,偶尔也会学品酒。在我身上,他下了大本钱。
我很努力,虽然十九岁才开始,起步有些晚,但我仿佛天生就有这些天赋,能跳出撩人的舞姿,敲出悦耳的音符,看出美丽珠宝里的瑕疵,尝出红酒的品质。
他请来的那些老师,都拼命恭维。
其实他们说的都是夸张的话,比起真正舞蹈家、钢琴家、珠宝鉴定师和红酒鉴定师,我的那点能力算得上什么?
但用来装饰一件商品,这些技能的确绰绰有余。
把我打造成公主,就能卖出公主的价钱。陆先生真是个聪明的商人。
04
姚女士把我卖掉的第一个星期,我退掉了那套高级公寓。
租金是陆先生帮我还的,每个月花在上面的钱,以我现在的能力,怎样努力兼职打工都不可能偿还,我不想欠下太多。
我抱着希望,也许某天我能将他花在姚女士和我身上的钱都还了,那就不用被当做商品卖掉了。
于是,我租了一间便宜的房子,在离学校不远的街道里。房子很老旧,散发着霉味,到处都是灰尘,我花了一周时间打扫清洗,才把它弄得可以住人。
周末,我会来这套房子,一个人看书、做功课、听歌,这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平常的女孩。
有天夜晚,我熄灯睡觉,朦胧间听到有人撬门。
我一向警醒,听到声音就马上起来。是的,有人在撬门,而且,很快就撬开了。
我跑进卫生间,反锁起来。然后屏住呼吸,听门外的动静。
我没多少值钱的东西在身上,除了那台做功课用的手提电脑,其他都是普通家具电器。我想,这个贼找不到值钱的东西,就会离开。
可我错了,那人是冲我来的。
他似乎在房间里绕了一圈,没找到人,就朝关闭着的卫生间走来。
“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陪老子玩玩。”男人酒醉的声音,贪婪、轻浮、猥琐。
我颤抖着拿出手机,却不知打给谁。
门还在敲,对方有点不耐烦,越敲越用力,破旧的木门经不起折腾,应该很快就会破裂。
我报了警。
警察来之前,已经有人从外面进来,我听到门外那个醉酒男子挨揍的声音,然后是陆先生的:“婴素,出来。”
对,我叫婴素,听起来像D品的名字。
打开门,一个高大的醉汉被打趴在地,石板上都是他呕吐的污物,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陆先生穿着浅色羊毛衫,白色西裤,像电影里搭救美女的绅士。刚刚搏斗完的他喘着气,目光锐利地看着我,像是责怪。
“看来。你母亲把你保护得太好。”他语气里满是嘲讽。
是的,我没有考虑周全,一个高挑、漂亮的独居女子在贫穷的街道居住,是多么危险。没有物业,没有监控,甚至没有保安。跟母亲曾经租用的高级公寓不一样,这里危机四伏,甚至能让我碰触到死亡的轮廓。
警察很快就到了,带走了醉汉,而我也搬了出来,住进了陆先生的房子。
他没有解释为什么那天晚上会准时出现,为什么会正好救下我,直到我发现自己的手机被装了GPS定位器和窃听软件。
他说,总要确保商品在出售之前,完好无损。
那次事件给我刺激很大。我如惊弓之鸟,好几夜都没睡安稳,噩梦一个接一个,在梦里,我被母亲抛弃,走入荒野,被怪兽追赶。
我呜咽着醒来,看到陆先生坐在床前,他眼睛如深色潭水,目光炯炯,似乎看了我很久很久。
“陆先生,请你让我学商吧,我以后一定报答你。”我抽泣着说。
他静默,手温柔地揉一下我的发,然后起身离开。
05
一个星期后,我开始去商学院上课。除了本专业的,周末我还要用三四个小时,跑去听一个速成班的课。
费用很高,来的都是商业精英,或富家子弟。
有一个比我大几岁的年轻男子,叫张伦,他很喜欢我。
殷勤地帮我占位、借我笔记、课间跟我一起探讨。
我对商业一无所知,像是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他却是互联网行业的创业者,聪明而有独到见解,常常侃侃而谈,让我敬佩。
如果能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或许我就可以逃脱陆先生的控制。
虽然他并没有对我有任何实质的桎梏,但一想到未来会被卖给某个人,我就莫名不安。
人对未知的事情,总会恐惧。
所以,我对张伦说:“你能不能借我一笔钱,我以后还给你。”
他有点惊讶,问:“你要多少?”
我说了一个数字,那个数字是陆先生花在母亲和我身上的大概一半。
张伦挑眉笑笑,然后说:“我考虑一下,过两天答复你。”
两天后,他在我笔记本里放了一张字条:“XX酒店8001房,看你值不值这个价。”
我去了,但不是拿身体做交易,而是将这张纸条撕烂丢在他脸上。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你就是陆先生包了的女人!”张伦这样羞辱我。
我转身走出房间。
真可笑,全世界的人都以为我是他的人,可他却一根手指都没碰过我。
从此,我再也不动离开的念头。
这个世上比他龌龊的人太多了,不小心落到其他人手里,可能更不幸。
商业知识枯燥无味,但我却坚持了下来。反倒是轻易入门的舞蹈钢琴鉴赏这些,我放弃了。
陆先生并不逼我,他只是觉得好笑,说我喜欢钻牛角尖,学那些自己并不擅长的东西。
可我知道,那才是将来能翻身的底气。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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