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作为从小在课本上学过华罗庚烧水定律，很早懂统筹原理的人，我立志要过上简洁、高效的人生。在公司，在路上，在厨房、餐桌上、卫生间甚至在床上……身体力行践行一字诀：快。
最后，快是快了，可一点都不“高效”——多年后，自己还是在鸡毛蒜皮里晕头转向绕圈圈，在家庭和工作之间小心翼翼走平衡木。
“简洁”倒是见着了——彩妆越来越少用，抹脸三下五除二，衬衫牛仔裤是标配，发型千篇一律丸子头，对包的要求就一个：容量大。没办法，也许我要在下班路上捎两盒菜呢！
我一直很羡慕公司里打扮得山清水秀、永远气定神闲的女人们，人家也有娃，人家工作也做得不差。
但同人不同命，我没后援团搭手，又离不了这份工作，注定要做个奔波的陀螺。
2
早晨，户主两片土司自己打发完自己上班去了，我打开扫地机、擦地机，把隔夜浸泡的衣服丢进洗衣机……一堆机器被指挥得团团转。
然后催促儿子起床穿衣：“快刷牙，快洗脸，快出来吃早饭！”而自己只能在换鞋出门时，快速捏起一只煎饺，塞进嘴里。
儿子和我一起换鞋，他很有心机地暗示我：“妈妈，你那双有蝴蝶结的蓝皮鞋特别好看。”
“别废话，动作快点。”我没好气。
谁不知道那双蓝色皮鞋好看？可穿着它大步都迈不起来……老娘没那空！
毕竟送完你这个兔崽子还要赶紧回来收拾碗筷，晾晒衣服，再飞速冲出门上班去。不穿球鞋，怎么健步如飞？
穿了球鞋，最合适的装扮自然是裤装。要穿条裙子，却走得虎虎生风……画面太美，不忍多回味。
儿子接着敲边鼓：“昨天徐睿涵妈妈穿了一条有粉色的裙子，上面的花一朵一朵地。”
如果不是“一朵一朵地”用得不错，显得“文学”气，我简直要冲儿子冷笑：“别人妈好，你去别人家好了。”
3
话是这么说，可内心还是纠结了一下，觉得应该好好捯饬一下自己了。
回到家再出门上班前，特意用半小时拾掇了下：描眉画眼、挑裙子、选耳环，并且穿了儿子心爱的那双有蝴蝶结的细高跟皮鞋。
这样下午接儿子放学，也算给他个惊喜吧？
家到公司只有两站路。
穿球鞋步行的话需要18分钟，乘公交车也需要18分钟（要算上等车时间）；而穿高跟鞋乘公交车则至少25分钟。
没办法，实在是穿高跟鞋走路这项业务不熟练，多花的时间是为走得“摇之摆之”、“袅袅婷婷”付出的代价。
到了公司，迟到20分钟。这不要紧，没人会为偶尔的迟到计较。
要紧的是你打开电脑，老板正好20分钟前问了你两件事，并且另起一行，大写了一个词：“urgent”，urgent后面还体贴地添加了一个“不好意思，添麻烦了”的表情。
让老板多等20分钟的等那叫“等”吗？这真让人如坐针毡，心理负担有点重，赶紧以最快的速度检索邮件，座机手机同时出动，找各方人马确认问题，要求立刻、马上回复。
真是奇了个怪！不知是我天赋异禀还是体质特殊，总在迟到时出掉链子的事，而且一定会出。
4
每天下午，我还有个任务是中途出公司接儿子放学送回家，也就是说要翘班一个半小时左右。
老板说：“没关系，你去。只要保证工作做好就可以。”
感人不感人？我拼命点头，深觉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能保证工作做好做完美了。
可“保证”要吃定我一样，总是人在半路上，业务最繁忙。总部平时发邮件询问的事，这时会来电话，要文件、要报告、要这样要那样……
好像只要我没准时出现在电脑前，马上变得特别重要，全世界都翘首以盼等着我。
我自认前瞻性不错，人在公司尽量滴水不漏处理好分内事，甚至未雨绸缪地把一些问题提前答复好。
但，架不住“吊诡”啊，就是未雨绸缪不到地方。所有只能请他们稍等，“尽快给你，半小时内。”
为了兑现“半小时内”的承诺，意味着我要赶驴子一样，挥着无形的鞭子，把儿子快速吆喝进家，连他在路上要拐进面包房买个三明治我都说“没空”。
而步行18分钟也是断断浪费不起的，赶紧滴滴、专车、加价……总之，不惜代价，半小时内赶回去，该发的报告发，该改的赶紧改。
老板固然挑不出我工作上有什么毛病或失误，但每年年终奖金评分系数就只有平均水平，上不去。
怎么办？凉拌。
毕竟你每天一个半小时“翘班”是真的，你周围山清水秀的女人们心里难免有嘀咕也是真的，毕竟找一个对迟到早退睁只眼闭只眼并表示理解的公司已实属不易。
不但不该力争理据，还得继续打仗似的认真做事——以示领公司好意，你投桃我报李。
5
今天因为穿了高跟鞋，一个半小时显然不够我赶回公司。
想来想去和老板申请“早退”，以“不好意思……”开头，结尾诚恳地加上“有急事电话我，我会回来处理。”
但心里祈祷的是千万别来电话，请一定不要来电话！！！
到幼儿园接到儿子，他果然眼神一亮：“妈妈真好看，比昨天好看。”好吧，早上迟到下午早退都值了。
想到今天这样“好看”的机会委实不会多，又不用急匆匆返回公司，不如母子下午茶吧，也算不辜负这平白多出来的两小时。
点好，坐等，魔幻的“墨菲定律”又生效了：国外希望把上海展会的展品清单录入系统生成文件，邮件最后赫然躺着四个字——“最好今天”！
职场混迹这么多年，“最好”是婉转的说法必须明白。他们官高一级，我们只有配合“最好”。
菜还没上，可服务员说已经下了单退不了，又不能把儿子一个人丢店里吃……只好先买单，让人帮忙统统打包，我晚点再来店里取。
儿子？自然跟我去公司走一趟了。
6
等到终于忙完回家，擦地机闪着蓝光靠在茶几边，昭示我要换脏抹布。
户主来微信说“下班了，一会儿见”，这什么意思，夫妻情深，随时报告？不不不，就是通知下你“可以做饭了”。
儿子在书房里大喊：“妈妈，四书五经的四书除了隶书楷书还是两书是什么？”
莫名地，一阵筋疲力尽感袭来。这真是怀疑人生最好的时候了。
且慢，阳台上为什么明月清风般空荡荡？衣服呢？
想起来了：早上忙着拾掇自己，洗衣机的衣服忘晾晒了！
于是，晚上的任务清单里又多出一样：把衣服送进烘干机先烘再熨烫，总不能现在挂出去等着晒月亮吧？
户主到家，发现冷锅冷灶：“曹美丽，怎么了，和儿子吵架了还是上班不开心？”
“我不想上班了。”我对着空气说。
“不上不上，咱不上。”户主安慰起人轻车熟路。
儿子却跑出来：“可是经济危机要来了……”
这孩子去年年底跟着我们大人吃饭没少留意听新闻。确实，在专家唱衰经济，鼓吹消费降级，准备迎接寒冬的大环境下，我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根本没勇气痛下决心回家全职当妈。
有勇气做什么呢？沙发上多瘫会儿。
瘫完，起来该干嘛干嘛；晚上睡一觉，明天又是一条绕圈圈走平衡木的好汉。
作者：刁小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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