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刚到家,有人敲门,听声音还呼哧呼哧带着喘。一看,两个穿蓝色工作服的工人,边上立两个严严实实的木头架打包的包裹,一个到大腿,一个齐腰高。
“我们家的?”
“昂!8栋602不是?”
“这是什么呀?”
“那不知道。”一个工人不大耐烦,“单子您签下字。”
接过来一看,是户主名字没错,物品内容备注了“玻璃制品”。我唰唰签完字,抓了手机拨户主电话,没等到第一声“嘟”声响,又迅速按了挂断。
女人啊,天生心软。一想到户主那会儿估计正开车在下班路上,别给我吼得心浮气躁,开车不稳。有安全隐患的事,咱不做。
一起不做的,还有晚饭。
和有情饮水饱一个道理,你要真那么喜欢养鱼买缸——对,我已经猜到“玻璃制品”就是新鱼缸——缸曾虐你那样深,你还热情不减当初恋,想来不吃饭也不是问题。
我朝两木箱重重揣两脚,“最好睡觉也和你们睡!”
不是我霸权主义,老公买点东西要指手画脚实施管制,实在是想到春天家里那场灾难,仍心有余悸。
户主之前伺弄过两个缸。
一个小型水草造型缸,一个一米二长的沙缸养了非洲十间鱼。他本身有设计功底,加上真的喜欢,两只缸都捯饬得挺美。对那十来条鱼更是当祖宗伺候,鱼得肠胃炎他知道,鱼食的营养成分表还能抱着分析一通。
这么伺候了八九年,鱼发色已经发得非常饱满,互相追逐起来像一抹抹蓝色闪电,夺目又耀眼。
“好看吧?”他得意洋洋问我。
我回以白眼。说“不好看”有点昧良心,说“好看”我又不甘心!
他对我的白眼不满,“我又不抽烟又不喝酒,就这一个业余爱好。再说也不全算私人爱好,这还美化了家不是?你不是最喜欢花花草草?”
拜托,我喜欢的不是鱼缸里的水草好吗?说是业余爱好,可从花费的时间和精力看,他对“业余”两个字显然有误解。
三天两头剪草换水,不厌其烦用海绵擦360度擦洗缸壁,让洗澡完顺便擦一下淋浴房玻璃怎么就不干?淘宝包裹不是小虾水草就是养缸的设备,给老婆买啥了?缸里的木头搬进搬出休整造型,为此还特地买来把锯子……最让人看不惯的,是看缸时的一脸满足。
这样还要我夸好看?好看个屁,它就是个小三!
可能鱼缸听到了我的腹诽,暗戳戳实施了一场报复式自杀。
那天和往常每一天一样,高高兴兴上班去,平平安安下班回。推门的一刹那——如果当时有面镜子,我一定会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眼睛也能瞪成瞪成小燕子赵薇那样的——疯了。
满屋子的水,满屋子!还有规律的“啪嗒啪嗒”声从沙发拐角传来。一看,鱼缸里的水已经剩不到五分之一,可怜的鱼们抱团挤在一角一动不动。
我扔了包脱了鞋袜,找盆儿接在鱼缸仍漏水的地方,又把卫生间的毛巾、浴巾统统拿出来丢进水里,不停重复吸水、挤水、倒水。
早春的天,温度还不高,我脚泡在冷水里,后背一层汗。
户主到家时客厅已经不水汪汪一片地惨了,但依然狼藉。他一个箭步冲到鱼缸面前:“救鱼。”
不得不说,男人镇定的模样是有点性感的,“救鱼”的口气颇有点像电视剧里穿白大褂的帅大夫。
正花痴意淫,户主已经把鱼们分装到两个口袋里,幸好鱼缸里还有些水。
混水族论坛的人还是给力,户主才问了一句,立刻有人愿意开车上门来取。
我松口气说还是好心人多。这种鱼放生到河里肯定死路一条,有人能接受,鱼们还能继续活。
“这还不愿意?也值小两千块钱呢。”
“什么?!你不是说80块一条的吗?”
“这不是我养这么多年、这么大了嘛。”户主的口气像说儿子。
鱼安排掉之后,户主拿出理工科生的精神,把鱼缸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遍,得出结论:压力太大,鱼缸底部一块板有一角松塌。
“就这么一点!”他比划给我看,一副不可以思议、很遗憾的样子。
我一直忙着干擦屁股的工作,大缸、柜子、泵和各种管子设备都联系收垃圾的人全部搬走,连养草的小缸也一锅端了,怕呀!
第二天早上爬起来,发现地板一夜之间像遭了毒打,泡得最严重的,龇牙咧嘴;不严重的,边角也都有变形和鼓起……原来还有这种滞后效应!
户主急忙打电话给当初的地板商,第一个坏消息来了:这么多年,这种色号已经不生产。
可是换别的,颜色不可能一模一样,家里要搞成拼接镶嵌七巧板式样不成?
户主一咬牙:全部换掉!老婆,来,你重来选个你喜欢的。
我心都在滴血,这无妄之灾啊!我的钱啊!
重新选好后,户主一直盯着卖地板的抓紧出货,请人家第一时间安排工人来拆来铺,“尽快。”
他没好意思对人家说的是,“地板再不换掉,我老婆要换了我了。”
态度是好的,进度也确实不错,地板一周内送进了家。
但第二个坏消息来了。
装地板的师傅进门四下一瞅,说,“不行啊,你家有楼梯,这地板要拆得先把半截楼梯拆了,门套也都得先拆才行。”
心如死灰。再一次心如死灰。我心里气得连环骂了好几句“妈的”——真被逼急了。
“就当再装修一次吧。”户主安慰我。
能怎么办呢?事故已经造成,已经到了这份儿上。做不到睁只眼闭只眼和龇牙咧嘴的地板过日子,只能一咬牙重来!
现在,我还清晰记得自己“一咬牙”的视死如归,他怎么又搬一只缸回来?就不怕重蹈覆辙吗?他忘了当初满屋狼藉的模样,电话来去解释的烦恼了吗?
户主终于到了家。我立刻嗖嗖送上酝酿了半天的冷眼,“怎么买的怎么退回去。这俩玩意儿甭想进家门。”
“别介。替人家送货师傅想想也不能退呀。”
“是不是你说再也不养的?”
“那不是气话吗?”
怎么是气话呢?我们明明都是认真的好吧!
“再把家里淹了怎么办?!”河东狮吼也就我这样吼法了。
“向毛主席保证,这回肯定不会。我研究了下,买了个水位报警器。”
“不准养就是不准养!”先斩后奏太让人讨厌,听到“研究”也讨厌!一研究就研究一晚上!
“难道报警器响了你飞回家来?”
“这次我买的高级货,绝不会有问题。而且是超白缸!知道什么是超白缸吗?玻璃纯度更高,草养在里面更漂亮……”
我的注意力只被“高级货”三个字吸引,警惕地问,“高级货要多少钱?”
“缸的尺寸不大,再高级也没多贵。”
真是顾左而言它的太极高手。反正问了也不会有实话,“往低了报”这项求生技能人早就妥妥掌握了。
“辛辛苦苦一年了,就当让我送个玩具给自己呗?”
还会使苦情计邀功请赏呢!
“那我没辛辛苦苦一年吗?”
“当然有,我们家你最辛苦了。等我年终奖一到账,全给你。”
这颗迷魂糖一下把我弄晕了,等他回家时在心里排练了好几遍的骂人台词也忘了,可人家已经挥着工具刀开始拆上了。
之后几天,可以想象,我们家又开始天天收快递,今天几种草,明天几种石头。
这不,网上买的鱼又“汽运”到苏州了,户主早早儿地去车站“接鱼”,出门前关照我,“有个吸氧泵可能一会儿送来,你签收下。”
我得给我家买个财产保险去。
作者:刁小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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