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姜浩宇，季一诺莫名有点儿心疼。
他脸上好几处淤青，胳膊上还缠着绷带。
季一诺原本在路上想了一堆骂他的话，此刻一句都说不出来。
却又恨铁不成钢。
于是装出恶狠狠地样子说：“活该！”
又问：“疼吗？”
姜浩宇满不在乎地说，一点儿都不疼。
然后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却痛得忍不住嗷了一声。
季一诺的眼睛里泛起泪花，赶紧转过去不让他看见。
说起来，姜浩宇落得这样的下场，完全是他自作自受。
他一天到晚跟女人瞎混，也不正经谈恋爱。找个女朋友吧，居然不提前搞清楚状况，不知道人家是有男朋友的。
当然了，那女的跟他在一起，也就是图他长得帅，并没有打算长久地发展。这不两人的事被女的男朋友发现了，找人揍了他一顿。
自然不敢让他妈知道实情，于是只能找季一诺替他撒谎。
两个人商量了一阵，季一诺拿起手机给姜浩宇的妈妈打电话。
“喂，阿姨吗？浩宇哥出了点儿事，在医院呢！您有空的话过来一趟吧。”
“不不不，不太严重，皮外伤。您别太担心，现在有我照顾他。”
姜浩宇的妈妈很快匆匆忙忙地来了。
季一诺编了一个故事给她：
姜浩宇在街上看见一个乞丐，觉得可怜就掏出钱包拿了点儿钱给他。
大概是他掏钱的时候被人看到了钱包里的一叠百元大钞，于是有人一路跟着他。
到了僻静处，那人拦住他，让他把钱都拿出来。姜浩宇不肯，两个人打起来。姜浩宇受了伤，幸好有人路过，那人吓得跑了，路人把他送到了医院。
姜浩宇他妈听完就哭了，拉着他的手说，孩子，你怎么这么傻，钱没了就算了，命重要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
季一诺有点儿于心不忍，觉得自己不该骗人。
可是姜浩宇他妈有高血压，要是知道他因为谈了有男朋友的女孩被打，肯定会气出毛病。
姜浩宇他妈来了，季一诺就没有留下的必要。她说了再见，走到病房门口又回头叮嘱姜浩宇好好休息。
她看到他用没缠绷带那只手做了个“ok”的手势。
02
季一诺跟姜浩宇认识不是一年两年了。
她七八岁的时候，姜浩宇的妈妈带着他搬过来。他们住同一栋楼，同一个单元。只不过，季一诺家在四层，姜浩宇家在三层。
印象最深的，就是季一诺上楼的时候，看到姜浩宇站在楼道里，垂头丧气的样子。
她总是扬起眉毛问，怎么，又干了坏事被你妈赶出来啊？
姜浩宇不理她，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
季一诺就一边上楼，一边很大声地说，回家吃好吃的喽！
季一诺听邻居说过，姜浩宇的爸爸是个花心的男人。
他还很小的时候，他爸爸就在外面招蜂引蝶。他妈妈原谅了许多次，终于不想再忍耐。
他妈妈跟他爸爸离了婚，带着他搬了家。
姜浩宇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
隔三差五就有人上门告他的状。不是说他掏了树上的鸟窝把小鸟残忍地掐死了，就是说他把谁晒在楼下的萝卜干扔得到处都是，要不就说他把谁家的猫泼了一身墨水……
总之，小孩子能干的坏事他都干了。
姜浩宇的妈妈气他不争气，又因为他长得跟他爸爸像，让他妈妈想起伤心事，于是没少打他。
季一诺内心是同情姜浩宇的。可是大人们都说，姜浩宇是个坏孩子，要离他远一点儿。
于是季一诺只能跟姜浩宇保持距离。
03
不可否认，姜浩宇长得真是好看。所以虽然他成绩差，又爱恶作剧，但从初中开始，就有很多女生喜欢他。
有个个子矮矮的女生给他写情书，姜浩宇不答应就罢了，还在教室当众把情书念了出来。
那个女生被同学嘲笑，过了好几天才来上学。
季一诺在楼道里看到姜浩宇，忍不住说，你那样做是不对的。
姜浩宇痞痞地说，要你管，你又不是我媳妇。
季一诺的脸瞬间红了，慌慌张张地上楼。
她听到姜浩宇在身后得意的笑声。
她想，这家伙真坏。
可是晚上在梦里，季一诺却看到了姜浩宇。他来拉她的手，她居然没有挣开。
醒来后，季一诺觉得自己真是没原则。并且，还没出息。他不就长得好看一点儿吗？
季一诺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姜浩宇成绩太差，只得去了职高。
高中要住校，季一诺一个月才回家一次，见到姜浩宇的时候就很少了。
可是他的轮廓却在她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季一诺不得不承认，自己喜欢上了姜浩宇。
她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季一诺说不清为什么，他明明那么坏。而她，从小到大都是三好学生。
她只能安慰自己，也许，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没道理。
04
听说姜浩宇职高毕业被学校安排到了北方一个大城市的某个咖啡店里。
于是填高考志愿的时候，季一诺填的所有学校都在那个城市。
然后她如愿坐上了北上的火车。
季一诺决定去找姜浩宇的时候，她的心里有期待，也有忐忑。
已是深秋，她却穿了一条单薄的连衣裙。因为很多人说过，她穿那条裙子好看。
她想，姜浩宇应该也会这么认为。
到了咖啡店，季一诺胡乱点了一杯咖啡，然后鼓起勇气问服务生，姜浩宇在吗？
姜浩宇过了几分钟才出现在她身边。因为表现优异，他已经成了领班。
季一诺抬起头，发现他比以前更好看了。她有点儿慌，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倒是姜浩宇说，大冷天的你怎么穿成这样？感冒了怎么办？你坐这别动，一会儿下班我带你去吃饭。咖啡的钱我帮你结了，真是的，生活费多得花不完吗？跑这里来喝咖啡。
虽然是责备的语气，季一诺却觉得有点儿暖。他是在关心她吗？
姜浩宇说完就去忙了，季一诺安安静静地坐着，一边喝苦得要命的咖啡，一边打量店里的环境。
交接班后，姜浩宇换了日常的衣服来找季一诺。他带她去了一家幽静的小店，找好位置，却不忙着点菜。
过了一会儿，季一诺看到一个高挑的女孩走过来，径直坐在姜浩宇旁边。
他搂着女孩的肩膀，笑着说，快，叫嫂子。
又指着季一诺说，我老家的妹妹，在这里最好的大学念书。
季一诺没想到会是这样，她很想哭，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那顿饭季一诺吃得索然无味。那个女孩不停地给她夹菜，叮嘱她多吃，可她却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回去的时候，姜浩宇脱下外套披在季一诺肩上，说，别冻着自己。
又说，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季一诺坐上车，姜浩宇搂着女孩向她挥手。那个女孩有漂亮的脸蛋，修长的双腿，还有高耸的胸脯。
季一诺说不出的自卑。
05
宿舍里的女生都陆续有了男朋友，晚上不到关大门的时间绝不回来。
季一诺一个人在宿舍，常常觉得无聊。她去图书馆借了很多书，一本接一本看。
那个周末的下午，季一诺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肚子痛得厉害。宿舍里的女生都约会去了，季一诺想了想，拨通了姜浩宇的电话。
他在第一时间赶来，将她送到医院。医生说是急性阑尾炎，输了液观察一下，应该不要紧。
因为出门时肚子实在疼得厉害，季一诺没顾得上换衣服，也没重新梳一下头发。
她突然有些后悔给姜浩宇打电话，自己怎么能这样苍白憔悴地出现在他面前呢？
季一诺一脸的懊恼，姜浩宇安慰她，丫头，没事了，有我呢！我怕你爸妈担心，没有告诉他们。
没过多久，季一诺在学校门口众多的小吃摊里，看到了姜浩宇的身影。
他卖肉夹馍。因为长得好看，生意好得不像话。
季一诺问他为什么不在咖啡店上班了。他扬了扬头说，没什么，就是不想给别人打工了，想自己当老板。
又说，听说你们学校美女很多，我来这里也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
然后痞痞地一笑。
季一诺好奇，那你女朋友呢？
姜浩宇问，哪个？噢，你是说跟你一起吃过饭那个，早分了。
季一诺不知道该说什么，姜浩宇拿出一袋水果递给她，说，给你买的，记得吃。
她接过来的时候，看到周围那些女生羡慕的表情。
06
姜浩宇很快有了新的女朋友，是季一诺她们学校的，长得很漂亮。
据说，那个女生经常夜不归宿，跟他一起住在学校附近的出租屋里。
季一诺压根不想听这样的消息，可女生们谈论的时候，总喜欢来问她。
她们说，你不是早就认识那个帅哥吗？为什么没有把他搞定？
季一诺只好大声地回答，他是我哥！
大三的时候，季一诺做家教存了点儿钱，打算换个手机。
她还没想好买哪款，姜浩宇就来找她，问她借一千块。
他说女朋友怀孕了，要打胎。
他说以前挣的钱都给他妈寄回去了，她总嫌他不争气，他只有用钱来证明。
他说刚好前两天交了房租，手头比较紧。
季一诺把两千块全给了他，说，给女朋友买点好的补补。
他搓了搓手，嘿嘿一笑，还是我妹靠谱。
季一诺也笑，那是当然。
转身，却很想哭。她根本就不想当他妹妹啊。
07
季一诺毕业回了老家的城市，考进了事业单位。
姜浩宇后脚也回去了。
他卖肉夹馍挣了不少钱，他妈都给他存着。
他开了一家饭店，季一诺有时会带朋友去吃。他每次都给她打五折。
姜浩宇的身边从来不缺女人。她们有着共同的特点:胸大，腿长。
季一诺常常嘲笑他品味低俗，他则看一眼她的胸，轻飘飘吐出三个字，飞机场。
气得季一诺想打他。
她有一次喝了些酒，试图跟他表白。
可是当她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时，他居然哈哈大笑起来。
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在一瞬间溃不成军。
之后，她就决定将对他的喜欢深埋心底。
姜浩宇出院后请季一诺吃大餐。
点了季一诺最爱的油焖大虾，他一只一只剥了放进她碗里。
她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就不能收收心找个人成家吗？也好让我少操点心。
姜浩宇用筷子敲了一下她的头，说，你怎么跟我妈一样。实话告诉你吧，我这辈子是不打算结婚了。我这么花心，结婚不是祸害别人吗？
他喝了一口水，又说，倒是你自己，赶紧趁年轻把自己嫁掉，别拖成老姑娘。
季一诺吐吐舌头说，我长生不老。
不久单位里有个叫庄明远的追季一诺。是个很温和的男子，五官算得上端正，但比姜浩宇差了一大截。
季一诺答应他，是因为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间有几分姜浩宇的影子。
既然不能是姜浩宇，那么，找个有点点像他的人也是好的吧。
和庄明远的恋爱谈得不愠不火。季一诺面对他的时候，没有心跳加速的感觉。
但他的掌心是温暖的，他的目光是宠溺的。他对未来的规划，每一项都与她有关。
渐渐地也有了踏实和心安的感觉，甚至，有一些依恋。
季一诺带庄明远去见姜浩宇，他恶狠狠地说，你要是敢欺负我妹，我让你死无全尸！
庄明远赶紧保证，不会，不会。
然后，伸手拉住季一诺。
08
离婚礼还有一周的时候，季一诺找姜浩宇喝酒。她就是想大醉一场，跟过往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姜浩宇不停地劝她少喝，但季一诺还是很快就把自己灌醉了。她的头晕乎乎的，脚步轻飘飘的，但她的脑子是清醒的。
姜浩宇送她回家，季一诺坐在副驾驶昏昏欲睡。他一直在喋喋不休，让她结了婚不要再这么任性，别动不动就喝多。要是庄明远欺负她，一定要告诉他……
季一诺懒得回答，索性装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姜浩宇以为她睡着了，开始自言自语。
他说，丫头，你还记得吗？有一次你穿了新裙子出门，结果一只鸟飞过来拉了屎在你身上，你哭得可伤心了。后来，我就把鸟窝掏了，把鸟儿都弄死了。还有，咱们楼里有个女人特别讨厌，她当面把你夸得可好了，背地里却说你的坏话，我就把她的萝卜干都扔了，还用脏手去摸她刚洗的床单。还有还有，那个小胖子居然拽你的辫子，我找机会把他狠狠地揍了一顿……我为了你，可是干了不少坏事呀！
他说，丫头，你们学校美女是真多。但是我更担心的是你有事我离得太远，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赶到。
他说，丫头，你的心思我都懂。可是你知道吗？我爸妈之所以离婚，是因为我爸犯了强J罪入狱了。左邻右舍都躲着我和我妈，小孩子都欺负我。那些流言蜚语难听得要命，我妈不止一次抱着我哭。
后来，我忍不住，跟欺负我的几个孩子打起来，身上都是伤。我妈怕我被流言伤害，一辈子抬不起头，于是带我搬了家。
可是自卑却已经深深地刻在我的心里，我害怕别人发现我是强J犯的儿子。我不敢跟你在一起，也不敢跟别人结婚。我担心别人知道了真相接纳不了我，我只能不停地换女人来找自信。
他说，丫头，我从来没有告诉你。其实，你很漂亮。
……
季一诺侧过身子，任由泪水爬满脸庞。
原来，他都知道。
她一直以为自己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在他面前她总觉得自卑。却没想到，他会担心他配不上她。
季一诺不确定，如果她早些知道他的心意，会不会有义无反顾飞蛾扑火的勇气？
可惜没有如果，时间也不会倒流。
庄明远那么无辜，她不忍心伤害他。
所以，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有些爱情，并不一定要耳鬓厮磨，能够在对方需要的时候出现，能够远远地看着对方幸福，也是不错的选择。
季一诺想，既然这辈子做不成他的妻子，那么，做他的妹妹也是好的。
原创： 左左的异想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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