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今年三十岁了，哦不，如果按照老家的算法，那我已经是三十一岁了，我还没有结婚。不瞒你说，在过去的某些时候我还真有点希望那个刑罚是存在的。
大概从二十五、六岁开始，我的生活里好像一夜之间出现了很多的媒人。他们包括我的亲戚、我父母的朋友、我们家的邻居，还有我的同学，从那一年开始我被全方位包抄。
其实我本身是不排斥介绍对象这件事情的，介绍对象不可怕，可怕的是中间人以为ta了解男方也了解女方，并且ta还认为这两个人一定很般配。如此一来，大家便会认为如果不般配，那一定是不想要的那个人有问题。
那时我毕业后在外地上班，有天我妈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亲戚要给我介绍对象。
对方加了我的微信后，天天给我发消息，比如经常会给我发一张莫名其妙的图片，没有前文也没有后语。有一次，他给我发了一条语音消息，我点开来一听，差点要晕倒：是他在擤鼻涕的声音！
我心想也许是发错了吧，打算假装没听见，结果别人不但没撤回，还又发了一条：“感冒了。”也就是说，他很明确知道自己发了一条怎样的消息！碍于亲戚的脸面，我收回了要删除他微信的手指。
有一天下午我去了一个地下商场，那里信号很差，进去后手机就接收不到任何消息。几个小时以后我出去时手机弹出了很多条信息：“去哪里了？”“怎么不回？”“那么久不理人？”……
看着屏幕上那一连串发问的消息，我按捺住自己“？？？？”的黑人问号心情，客气地回复：“不好意思，我去了地下商场，没有信号所以收不到消息。”然后关机。
在我们断联大约一年以后，他父母又找我亲戚撮合，说他本人还是觉得我好。我父母又趁机对我展开围攻，并给我列举了很多他们听来的对方的优点：对方家庭也不错，个子很高，人也很老实，不抽烟不喝酒，没有什么不良嗜好。
这些声音就好像是在告诉我——“他都这么好了，你还不要，那你就是瞎子”。
2
从那时起每次回家见到亲戚们，话题永远只落在我一个人身上。特别是过年回家聚餐的时候，从踏进门开始，亲戚见到我的第一句话都是：“怎么样，谈对象了吗？好事近了吧？”
除了还在读书的弟妹，家族里的同辈基本都结婚生子了。小时候舅妈教育她女儿的时候会用手指戳着她的脑袋说：“你看你不和姐姐一样好好读书，看你以后怎么办。”现在她会抱着外孙恨铁不成钢地对我说：“你看人家都结婚生娃了，你还不抓紧找对象。”
除了亲戚，街坊邻居也是一样的生猛。但凡有一个街坊有那么一段时间未见，开口问的肯定是：“今年几岁了？结婚了吧？还没有啊？！再不行动我都要给你介绍了！”
因此那些年里只要有人过来寒暄，没开口我都知道他们要说什么，只恨自己不能当场遁形。更可恨的是，这些三姑六婆不仅围剿我，他们还围剿我妈！
我妈这个以往每天早六点晚八点都要到楼下去跳广场舞的人，有一段时间突然就不去了，经常窝在家看电视，看到我的时候总是皱着眉头、表情严峻，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我以为她和老姐妹们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结果一问，她竟然开始擦起了眼泪。
“你看这方圆多少里，像你一样年纪这么大还没出嫁的，还有多少人？那个张老太婆，家里穷得墙壁漏风，女儿也只有小学文化，比你还小两岁，可人家儿子都五岁了！天天在我面前碎碎念，哎呀女儿还是要早点嫁咯，你们供孩子读那么多书跑那么远，到现在还不结婚生娃，我看你们晚年肯定是要比我们孤独的咯。”
那些广场舞友们一听，也纷纷对我妈表示了“同情”，她们在我妈面前碎碎念，年纪那么大可还真的不好挑了，哪个男的不是想找年纪小的对象。
我妈絮絮叨叨，像个无助的小老太太一样。最要命的是，竟然还有人给她说，女人年纪大了，以后没人要，只能去给别人续弦。她觉得脸上无光，索性也不去跳舞了。我在心里把他们咒骂了千百回，围剿我娘算什么，有种到我家里来给我上课。
再过几天，我妈兴冲冲回家，说她有一个舞友要给我介绍对象，就是上面那个说男的只想找年纪小的那位大妈。对方要介绍她自己的儿子给我，比我小两岁，待业。
我一听，忙问我妈：“她不是说男人都要找年纪小的吗，怎么还给我介绍。”
我妈若有所思，我又问她：“还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就是前两天问了我，我们家那块拆迁的地赔了多少钱，又问我每个月房租能收多少，还说你们家有地就是好。”
“这样我的年龄就不大了吧？”我问她。
我妈笑了笑，从此也再没提过这事。
3
后来，我又认识了很多人，这些人大多数是好朋友介绍的。我并不是不婚主义者，我也知道自己工作圈很狭窄，朋友们想帮我跳出这个圈子去接触到更多的人，我并不排斥。
好在我的这些朋友他们也和我一样的佛系：就当是认识多一个朋友，结果不强求，再不济，就当是吃了一餐好吃的呗。认识的这些人里，有一起吃过一餐饭后就没有了联系的，也有和我成为最最普通的朋友，偶尔给对方朋友圈点个赞，或者留个言的。
等到我谈了男朋友，我觉得这下该好了吧，可亲戚们的话风又开始变了。
“那现在有对象了，年底应该可以结了吧？”“差不多就行了，女孩子不要等太晚了。”更可怕的是我发现不只是长辈们会这么说，就连身边已婚的朋友们也是这样的，只要一聊天就是“你们俩赶快啊，别再拖了。”“先结了再说。”“计划个球，大家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嘛。”
苍天啊，这好像不再是长辈与晚辈之间的矛盾，而是已婚和未婚的矛盾了？并且，它好像已经成为了最跨越年龄和性别的一个话题。好像大家比你还明白你什么时候该结婚一样，如果你没有和他们一样赶紧结婚，那你就是异类！
如果“抓紧”和“赶快”可以吃，我真想把它们嚼碎了吞下去。
这两年我身边要好的朋友都已经结婚生子了，偶尔我们会聊一下近况，偶尔他们也会发发朋友圈。说实话，他们的话语和朋友圈，真的没有增加我对婚姻的哪怕一点点渴望。婆媳关系、夫妻关系、孩子养育问题，我能想到的和不能想到的通通都有。
他们时不时就像约好了一样来围剿我，催我赶紧结婚，和我那些六亲八戚一个语气，甚至还带着些许关慰老弱病残一般的怜悯。
他们催我的时候我问他们:“你们给我说说结婚的好处是什么。”出乎意料地每一个人都选择了沉默，就连那个生二胎时发朋友圈晒“儿女双全，人生完满了”的朋友，也选择性失聪了。
那一刻我就想抓着她的肩膀使劲摇：“批评我未婚你最起劲，现在你怎么不说了？不是你半夜偷偷在朋友圈发怀念以前单身的日子又秒删的吗！不是你抱怨这婚谁结谁知道的吗！我未婚危害社会了吗？去你家蹭吃蹭喝了吗？影响你升官发财了吗？没有啊！”但不能，我觉得不能让友谊的小船就这样翻掉，虽然内心有几百个马景涛表情包，但表达还是要温柔的。
不知道那些认为三十岁前必须赶紧结婚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明白，结婚与未结婚，或者不结婚，本身就没有对错之分，它也只是一种生活方式而已。想到这里，三十岁未婚的成年人脑壳实在有点疼。
来来来，在找到止疼药以前，还是撸个烤串，喝杯小酒吧。吃饱喝足胆儿肥，才好回家过年。
作者：刁小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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