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快过春节时,上点年纪的人都爱回忆,回忆过去过年时那繁忙而幸福的情景。是啊!那时候家家一到腊月就忙碌开了:杀猪宰羊、压粉做豆腐、蒸馍馍炸熟食,到了腊月二十几,还要生豆芽、打扫家、糊纸窗、糊灯笼、贴春联……女人们还要夜里加班给一家人做鞋、 做衣服……
打开记忆的阀门,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每到腊月,就会有一个新的工种等着他—— 修缝纫机。爷爷是教师,家境可能略比农民强一点吧。我们家1960年就有了缝纫机,是台长征牌的。奶奶可想而知是村里为数不多的业余裁缝。所以父亲从小对缝纫机从内部构造到工作原理,是比较熟悉的。
到八十年代初,缝纫机作为当时家庭好一些的家庭娶媳妇的必备三大件(另两件是手表和自行车)之一,开始逐步走进农民家庭。每到过年,不管大人换不换衣服,小孩子总是要换的。
而衣服一般都是扯布做,很少有买成品衣服的。尽管当时乡里已经有了专业的裁缝,但象小孩子衣服,尤其象裤子等比较好做的衣服,家庭妇女都是找人依照旧衣服裁好,然后自己手缝或用缝纫机缝制。
八十年代初我们村平时是没有电的,只有腊月和正月有,一到腊月,有缝纫机的人家,缝纫机是不会闲下来的,忙碌了一天的妇女,会利用晚上的时间,给家人或帮亲友们赶制衣服。 我家的缝纫机那时已经二十多岁了,由于保养得好,基本功能都正常,母亲用的过程中,有工作不正常的情况,心细、手巧的父亲就会慢慢把它拆开,清洗清洗零部件,紧一紧螺丝,加点机油,缝纫机又能重新正常工作了。维护的次数多了,也积累了不少经验,虽然理论上不见得有多懂,但我家的缝纫机每次都能经父亲的手,药到病除,起死回生。
父亲的这点不算手艺的小艺,在巴掌大的小村传了个尽人皆知。而缝纫机在当时绝对属高档奢侈品,一般是新媳妇和二三十岁的家境好的人家才拥有,所以稍有小故障是没人敢随意拆开摆弄的,大伙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父亲,热心而乐于助人的父亲,总是不厌其烦,再忙也要挤出时间,尽力帮助解决。缝纫机大多是新买的,真正零部件故障很少,父亲凭着自己的经验,把一些零件拆开,再清洗后重新组装好,大多能让乡亲们满意。后来竟有邻村的朋友也找父亲修缝纫机。
有一年腊月的一个晚上,春节临近,父亲刚给我和几个叔叔理完发,正准备拿起毛笔帮邻居们写春联,本村的高奶奶急匆匆地进了我家,用央求的口气对父亲说:“快去我家帮我看看和平媳妇那台缝纫机是怎么了,上下线不勾针了,本来一直不敢用人家的,这几天媳妇回娘家了,我为了赶快给瑞平把新裤子做好,正月他二大爷要领上相亲了,谁知道这缝纫机就出毛病了,要是和平媳妇明天回来,知道了,还不得把我吃了。都怪我,那如用手慢慢缝了。”边说边后悔地自责着。
父亲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边说应该是小毛病,我去看看吧。边和高奶奶一起去了。 高奶奶走出门又返了回来,低声嘱咐母亲,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要是传到大媳妇耳朵时,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高奶奶三十多岁老伴就去世了,带着三个孩子,里里外外全凭她一个人,吃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苦,好不容易把三个孩子拉扯大了,女儿外嫁他乡,但是大儿子的婚事,从订婚到娶回来,前前后后三年多,差点把她愁得上了吊,女方看她还有个二儿子,为多霸占财产,要这要那,贪得无厌的心一次次膨胀,满足了一个要求,接着就有了另一个新的要求,高奶奶为了给儿子娶回这个媳妇,只好使出吃奶的力气,东挪西借,终于过门了。但这个媳妇刁钻、刻薄,对高奶奶呼来喝去,一点也不孝顺。高奶奶对这个媳妇一向惧怕得很。 母亲给我们正讲高奶奶的事了,父亲就回来了,正如他所料,高奶奶的大媳妇手懒,从不给缝纫机上机油,也不会清理,线头线毛积得多了,有些零件就罢工了,经父亲一清理,工作就正常了。
第二天,高奶奶还来我们家千恩万谢的,说不用挨大媳妇的骂不说,瑞平的裤子也做好了,不误相亲。 进入九十年代,大批专业裁缝出现,人们也在追求衣服质量的同时,不太在乎那点加工费了,缝纫机作为重要生活用具也逐渐淡出了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找父亲修缝纫机的也就越来越少了。但父亲心灵手巧、做事认真、敢于钻研、乐于助人的高贵品质一直扎根在乡亲们的心田,同时也作为宝贵的精神财富,传给了我,时时为我的人生照明、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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