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有天眼的小孩

李长庚的老来子李小顺有天眼，能看见神。

李长庚夫妻二人为人和善慈悲，很多人愿意和他们亲近。

但是婚后多年一直不能怀孕，多方求医，也未查出任何毛病，没次只是开些中药调理。

调理多年未有改善，就在夫妻二人死心的时候，却在四十岁有了李小顺，真的是天大的意外之喜，他们把儿子宝贝的不得了。

可是随着孩子慢慢长大，在儿子刚会说话的时候，就发现这小孩偶尔会对着空气笑，有时候对着空气说话，还挥着小手对着空气说再见。

一开始的时候夫妻就感觉小孩子嘛，狗一阵儿猫一阵儿的，没准儿是自己跟自己做游戏，便也不当回事。

直到有一天，村里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去世，在老人的葬礼上，五岁的李小顺挥着手对着老人的灵堂上方说再见。

当时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葬礼仪式上，李长庚和张海花就在儿子身边。

看到儿子的举动，李长庚和张海花对视一眼，赶紧带着儿子回家。

到家以后问李小顺：“刚才在王太爷家里你跟谁说再见？”

“是太爷爷，太爷爷和另一个白胡子老头飘走了。”

太爷爷就是去世的王太爷，早年间是镇上的私塾先生，一辈子帮小扶弱，德才兼备，慈眉善目，仙风道骨的一个人，备受村民爱戴。

李长庚和张海花面面相觑。

“你真的看到太爷爷飘走了？”

“嗯，跟一个白胡子老爷爷一起飘走了，都穿着白衣服，背着手，看着院子里的人，他们还对着我笑呢。”

“妈呀。”张海花惊叫一声，脸色变得惨白。

李长庚把媳妇拉到一边：“你别吓着孩子。”

“咱儿子能看见鬼。”张海花惊魂未定地说。

“我看未必，白胡子老头，还对着人笑，那是神仙啊，王老太爷是什么人？那是得道高人，一生行善，那是要成仙的人，孩子要是看到鬼肯定就吓哭了，知道捉人魂魄的黑白无常不？听说白无常面色惨白，口吐长舌；黑无常面容凶悍，个小面黑，都是能将人吓掉魂魄的长相。咱儿子看到的肯定是接老爷子升天的神仙……”

“嗯，对，对，咱儿子见到的肯定是神仙，听老一辈人说有的小孩有天眼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随着年龄的增长，天眼就渐渐消失。咱儿子肯定是天眼开着呢。”

两口子的心里既忐忑又不安，又惶恐敬畏。

但认定一点，他们的儿子不是凡人。

他们一直以为随着孩子的年龄，小顺的天眼会关闭，慢慢活成一个常人。

可是在小顺十岁这一年出事了。

小顺在水塘边玩，不知谁家的几只羊在岸边吃草，其中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小羊在水塘边上撒欢，蹦来蹦去，不知怎么就一头栽进了水里。

水塘被一个村民承包了，准备种莲藕，四周都进行了深挖和加固，齐刷刷的岸，像一堵墙。

小羊在水里扑腾挣扎，母羊在岸边上急得咩咩叫。

在岸边追蚂蚱的小顺见状直接跑进了水里，抱起水淋淋的小羊，惦着脚举到岸上。

母羊用头拱着小羊的肚子，离岸边远了些。

小顺扒着水塘壁想往上爬，可是光秃秃的太陡了，也没有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一次失败了，两次失败了，第三次往上爬了很高，眼看还有两步远就爬上去了，可是脚下再次一滑，小顺溜下去直接趴在了水底，水不是很深，可是小顺不会游泳，就这一趴，被水呛了，双手在水里扑腾了两把，再也没站起来。

天上白云飘过，清清的水底趴着一个像是在喝水的少年。

母羊站在岸上惨叫，劫后余生的小羊跟着母羊一起惨叫，其他几只羊也聚到母羊身边，望着水底的少年惨叫。

一群羊的惨叫声引来了不远处在地里干活的人。

小顺被捞上来的时候身体软极了，摊在岸上，双目紧闭，神态安详。

老母羊叫着用头拱小顺的身体，眼睛里流下晶莹的泪，水淋淋的小羊对着小顺前腿跪着，发出咩咩咩的声音，似乎等着他醒来。

人们看着羊的举动，明白了小顺的死因。

人们面面相觑，村民们第一次看到动物为人悲伤。

李长庚和张海花哭嚎着赶来了。

“小顺啊，小顺啊，我的小顺啊……老天爷呀，神啊，仙啊，我知道你们能听见，你们为什么啊？有没有公道啊？我的孩子是好孩子啊，为什么早早把他收了去？……”

村民们跟着抹眼泪，谁都知道小顺是个好孩子，从来不骂人，不打架，爱戴老人，爱帮小孩，还爱护小动物，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好多人叹好人不长命啊。

从此张海花变的精神恍惚见人总爱问：“我儿子是好孩子，老天爷为什么收他走？他才十岁，好人为什么不长命？”然后就哭，哭得别人跟着心酸，摇着头直叹可怜。

老来子，老来子，四十岁得子，五十岁丧子，都叹这就是命，活人就得认命。

李长庚一个活力满满的汉子，几天内变得白发苍苍，他时常在院子里坐着，想着儿子活着时的情景：他从地里干活回来了，儿子端来一盆水让他洗手洗脸，他用胡子拉碴的嘴使劲亲儿子的小脸，儿子咯咯咯地笑，满院子都是快乐。

他想起儿子曾对他说，他见过一个小神仙，他想让那个小神仙跟他玩，小神仙只是对着他笑，然后飘走了……

小神仙。

李长庚一顿，儿子是不是已经成仙呢？

但一想自己一个凡人，他看不见，也无法参悟，就又沮丧起来。

再看看妻子做着饭又在念叨：顺儿啊，你吃饭了没？妈想你啊，妈看不见你，你若是能听见，能不能替妈问问老天爷，为啥好人不长命啊？

这个时候李长庚做了个决定。

夫妇俩的父母早亡，也是吃尽了人间苦楚才活到今天，儿子是天赐的最大惊喜，快乐来源于他，幸福来源于他，希望来源于他，如今儿子没了，他们的人生只剩下苦熬。既然都是苦，那就带着妻子云游四方吧。

从此夫妻二人踏上了征途，他们见佛拜佛，见寺烧香，一路帮扶弱小，广结善缘。

李长庚经常在想，直到生命终止的那一天，在灵魂升天的那一天，会不会见儿子小顺一面？

三年过去，这天李长庚夫妇停留在一家寺庙，寺庙在一座荒山之上，由于年代久远，到处都斑驳凋零。

庙里唯一的一尊是佛也是落满灰尘，李长庚夫妇全面做了清理，用了一天的时间，寺里寺外一片清爽，佛像也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看起来更加慈祥。

这一天，他们忙完一切事情以后，一直在佛前静坐默念，之前每到一座寺庙他们都会把自己的遭遇讲给神灵听，他们对神敬畏，但也经常诘问这世间是否存在公平。

夜已深，二人在临时的简易地铺上休息。

李长庚感觉眼前白光一闪，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神仙模样的白胡子老者已经在他面前，李长庚赶紧起身跪拜。

老者似乎知道李长庚夫妇一路走来的艰辛，知道他们经历的痛苦，了解他们的心灵所困。

老者颔首，缓缓而语：“你夫妇二人一直在寻找的答案本是天机，可见你们三年来广结善缘，足以提前结束内心的煎熬和苦楚。痛失幼子，因你们的缘分只有十年，这十年是渡人也是渡己。今世的果，前世的因。

“上一世，小顺的前身来人间历练，寿终正寝后即可成仙，他在贫苦地区广结善缘，助那里的幼儿开蒙，为他们传道、授业、解惑。

“一日，他骑着毛驴送一个发高烧的幼儿去问诊，遇到你的前世——一个猎户。你的枪声使在你身后几十米的毛驴受惊，因此小顺的前身和那发烧的幼儿一起跌下山崖。

“张海花前世多子，却因苦累丧失慈爱，那个发高烧的幼儿便是她的幼子，因贫困而疏于照顾和治疗，想任其自生自灭，小顺的前身便是幼子的恩师。却双双因为你的枪声而半途丧命。

“小顺在人间历练不足，不可成仙，便行走在半人半仙的边缘，你也因为前世的恶缘，而被罚终生不得享有天伦，但念在你夫妇二人前半生与人为善，便在你四十岁时赐子于你，也就是未成仙的小顺再次来人间历练，渡你也是渡己，这十年的天伦是上天赐你。你儿这世救起的小羊幼崽，便是那个高烧的幼子，这世再度相遇，还是为助他早日成仙。到此，你可明白了一切因果？”

李长庚听得泪流满面，跪谢神仙指点。

这时，一道白光一闪，一个和小顺一模一样的坐莲童子出现在老神仙身边，双手合十，冲李长庚微笑。

李长庚伸出双臂想去抱他，确扑了空，老神仙和坐莲童子一起消失。

“小顺……”

李长庚和张海花一同醒来。

二人对视一眼。

他们做了同样的梦，受了同样的点化。

二人向寺里的石佛跪拜，佛像慈眉善目，分明是梦里老神仙的模样。

此时，这对夫妇的脸上已然没有了之前的悲怆。他们随后认真地收拾好行囊，准备继续走下去，一路向前，一路行善，一路释然。

——END——

作者：灯下香草